关于现实
2011年的最后一个月里,南国小村一位薛姓男子死了。其后的事件发展曾一度让人以为,慷慨的鲜血与理性的愤怒换取到了某种在未来推动中国社会发展的方式。然后在某个秘密的北方,一个姓金的男人也死了。其死让许多围观者弹冠相庆,似乎意味着某种权势的衰亡。
然而当尸体僵硬,被继续锁闭在冰冷的停尸间,被供奉进荒诞的水晶棺后;当我们迈入被好莱坞渲染得愈发忐忑的2012年时,似乎,无论是谁的尸体,都没让这世界做出哪怕微小的改变。这是一个悲凉的现实。
艺术的现实是,在咂摸领导人最新关于文艺政策的讲话中,提防着悬而不下的权棒继续与悲凉掩面而视,侧身而过。而该以何种态度,何种方式来面对现实从来是艺术的课题之一,只是,在今日之中国,在这历史的节点上,这样的追问如此焦灼而又必要。因为无论是浮在中西艺术典故里的闲云,还是守着一亩三分地立身的野鹤,在这个骄横的奶牛依旧把奶头塞到孩子嘴里岿然不动的现实里,在这个载满不知数不知名魂灵的列车撞到在两只已死的羔羊的现实里,其实都不过是被深深压伏在这块土地上的蒿草。
艺术本可为杀敌剑,亦可做桃花源,变化万万千,大可不必定要分个彼此厚薄。然艺术的万万千,乃是众生的镜像,诚如安迪言“我将是你的镜子”般,所以当我们面对同样的一个现实时,问题不在于是杀敌剑还是桃花源,而在于你要做一面什么样的镜子。
掘来的铜镜,锈迹间恍恍惚照见小老头白衣胜雪;现代设计,飘洋而来的化妆镜,美得丑姑娘顾影自怜,而立在庙堂之上的,又光又亮,风雨如晦中也能照出个风轻云淡,只合为盲者之用。求一片简单明白的镜子的难度,如同在我们的现实里常识的匮乏一样,既不可思议又的确如此。行业内衮衮诸公,高举着这样那样的典籍,却还在纠缠镜子的纹饰花色,较劲镜子要不要买卖。如此耗费唇舌,却不知可否想过,抛却掉行业带给你的这样那样的身份,赤条条立在这悲凉而暗流涌动的现实间时,你要做怎样的反应?
艺术所给予我们的身份,仅仅只是种身份而已,不是华丽的遮羞衣,也不是虚无的登云梯,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而已。拨开围绕在艺术上的种种的聒噪,最后只是看到了一个普通人在一种怎样的现实面前选择了一种怎样的相处方式。不同的选择造设不同的镜子。而对不同选择的判断绝不是说用所谓的政治表态来决定艺术判断,那样实在失之轻佻。从面对怎样的现实选择怎样的相处方式到外化为具体的艺术作品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关切于艺术家对现实不同阶段的认识与对自我的不断修证。说白了,乃是个磨镜子的活计,是否够光够平,够明够亮,亦是做判断的重要依据。
而面对现实的投机主义又当如何?毕竟我们早已见识过太多的投机主义以及对投机主义的警惕与反感所养成的条件反射式的诛心之论。我甚至都可以预想这篇小小的文字兴许会由于某种原因被泼上投机主义的脏水。但我相信就像一个人很难永远地背弃自我,再高明的乔装也会露出马脚一样,一时的投机生效也总会被历史所戳穿,而对于投机主义的警惕与反感也并不能成为我们模糊态度的借口。否则当某天中国社会翻到一个新的章节时,拥挤在时代的大船满载的直面现实的勇者间时,我辈很难不羞赧于曾经的碌碌无为。
所以站在这未知的2012年开端,我们想好怎样面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