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欣赏与人生 (下)
春节前台北一波波寒流,春节期间风和日丽,春节过后又是一波波寒流来袭。台北在寒气里,彷彿借由风雨中的孤冷,连结了这座城市的过去与现在,立于微微的迷雾里,岛屿的浮躁似乎也终于安静下来。
如同席德进画出了台湾的湿气,台北城的冬日,总彷彿在白先勇的笔下特别深刻。《台北人》里的那篇短篇《冬夜》,开头是这么写的:“台北的冬夜,经常是下着冷雨的。傍晚时分,一阵乍寒,雨,又淅淅沥沥开始落下来了。温州街那些巷子里,早已冒起寸把厚的积水来。”故事的主人翁是台大历史系教授,曾经是五四时期北大历史系的高材生,来到台湾,在风雨中刺骨的寒气里,面对生活的沧桑,现实的无奈与妥协,少年时的慷慨激昂与一个时代的变迁。台北的冷,有了故事,有了记忆的串连。
温州街是台大校园边上的一条窄巷,平行于新生南路,有日本式的矮房,或者简洁素朴的公寓式楼房。台大教授的宿舍,大部分就安排在温州街的这些校产的楼房里。
今日温州街的校舍,不一定是白先勇笔下当年残破的苦闷。从学生时期至今,走过冬日的温州街,觉得有一种沉淀中的静好。这条街没有在几十年都市发展中面目全非,还有当年几代教授延续下来的生活的痕迹吧。
1999年,在跨入下一个世纪的前夕,台北也是一波波寒流不断。那年,整个学期都在上美术史的课程。心里有些不舍,过完千禧年就要离开校园了。还记得那是陈葆真老师的中国美术史课程,十二月初,寒流已创下低温。稍微迟到了些,走进教室,黑暗中眼前的银幕放着巨大的南宋李迪《红白芙蓉图》。这娇艳富贵的红白双色芙蓉,让人心中一惊,冬日的冷,彷彿不只在嗅觉上特别敏锐,也在视觉上冻出色彩的结晶。经过战乱的艺术家对富贵好像有一种珍惜,盛开到最饱和的状态的芙蓉,红与白的用色,艳而不俗。没有多余赘笔,花朵与枝骨都那么自信与自在。
在后来的许多阅读过的学术论文里,知道并非所有进入美术史的研究者对美都有感觉。陈老师让人敬佩,在扎实的美术史领域里教导传承,同时自我持续研究精进,而且没有忘记所有作品最基本的原点。
陈老师温州街的宿舍,或许在老师退休后,传承给下一位在学术领域里有所贡献的师者。即便如此,这个曾经几次在傍晚华灯初上时与老师分头离去归家的巷道,在我的记忆里,生活中,都将存留一个带着城市季节轨迹的温度。